【雷安】海上骑士

皇储雷x海盗(骑士)安,HE

给蒜酱@시바견 的g文,半年后看这篇文发现真的是好无聊的剧情好强行的结局,而我只是想看安迷修出海的模样呜呜,谢谢蒜酱不嫌弃我





0.

[他们以为奈特是黑夜,是白昼的对立面,只有我知道,他是位骑士。]





1.

西海之上有个传说,说世界尽头之海俄刻阿诺斯的确存在,在海域中央女妖守护的岛屿埃埃艾上有着海之女神泰西斯陨落前留下的宝藏——无穷无尽的黄金以及,拥有能让人死而复生魔力的“达纳特斯的黄金杯”。

俄刻阿诺斯和埃埃艾位于彩虹的彼方,只要顺着虹的指引一路前进,就能到达传说之地。

在这个仍然信奉神灵的时代,寻找神遗落的宝藏是无数航海家的毕生所求。

穿黑色开襟马甲的船员将航海图递到雷狮手中,黄色的羊皮卷上用红色墨水画了一个圈:“先生,如果一直前进明晚就能驶入墨西拿海峡了,您要不要过过目?”

“墨西拿海峡?晚上去那里的话会有海妖唱歌吗?”雷狮接过航海图,意气风发地走向羚角号的船头,午时海上阳光热烈,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的粼粼波光与羚角号船头黄金鹿角的辉芒相映,咸腥的海风里紫眸的男人微眯着眼。

“海妖……您一定在开玩笑,不过……”水手挠挠头,“这一带常常有海盗出没,而且海峡风急浪高,今明两天要不要在附近的岛屿上稍作修整,后天一早再启航然后一口气穿越海峡?这样风险会稍微小点。”

“这是奈特的意思吧,”雷狮收起航海图,“哼,那家伙以前也算半个海盗吧,怎么,还不敢正面打一场?”

船员缩了缩脑袋,接不下去话。

“他现在在哪?”

“奈特先生在餐厅,正等着您去吃饭。”

时光平静到海鸥悠闲地停在羚角号的栏杆上低头梳理灰白的翅羽,雷狮收回遥望海平线的目光,懒懒道:“知道了。”





2.

奈特又是西海上另一个传说了,只不过他本人要比俄刻阿诺斯之海的传说要真实的多。

大概是在三年前西海中央海域某个不知名小岛以哈德斯的名字出现在了西海海域的地图上,极东地区与西海各国也是通过哈德斯结缘而产生了贸易联系。

每年五月十三日“玫瑰诞辰”前夕岛上会开放长达一个月的集市,专门售卖极东地区的手工艺品和一些农作物,以此赚取大量的黄金,故哈德斯又有黄金国的称号。

哈德斯的繁盛与荣耀可以归功于船长奈特和他的骑士号,在这之前一直在西海上通过黑吃黑行为劫掠海盗救济海岛贫苦民众的非典型海盗奈特在四年前出海时偶然发现了到达极东地区的航线,带着极东的工艺品满载而归后与西海诸国的黄金贸易遍拉开序幕。

而每年的“玫瑰诞辰”停泊在哈德斯海岸边的骑士号将对众人开放,船长奈特更是开放了“赫尔墨斯之约”——若是上船之人的武艺能高于他,就可以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奈特,night,黑夜,白昼的对立面,他如深夜一般让人琢磨不透。在西海诸多和他相关的传闻里流传最广的还是奈特船长曾抵达过俄刻阿诺斯之海,并在埃埃艾岛找到了泰西斯的黄金与起死回生的黄金杯,他在返航的途中经过极东,于是聪明的船长用神明的黄金开启了人间的贸易。也因此,纵然现在还没有人能赢下“赫尔墨斯之约”,但各国的挑战者仍前仆后继。

两个月前,一艘小船在哈德斯的港口靠岸。

接下来大概一周的时间里雷狮带着仆人在集市里采购了十来袋麦种、几十匹颜色各异的丝绸和几斤茶叶,在返程的前一晚他坐在港口的酒馆里喝酒,西海各国的男人们都在这里寻欢作乐,异域风采和美酒碰杯。

雷狮很喜欢这里的小麦啤酒,酸度和糖分都控制得刚刚正好,他要了一份蟹肉三明治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之前购置作物已经花去了他十箱金币,主要是极东产出的丝绸价格质量虽好但极高让他不得不下了血本,但这不至于让他钱袋空空,他还剩下一箱金币,就算花去半箱买酒,剩下的金币也足够他在路上的开销了。

不过这都不算是今夜的重头戏,他靠在窗边,惬意地饮了一口酒杯中麦黄色的酒液。微咸的海风中带着凛冽的玫瑰花香,港口的落日极为绚丽,殷红色的天空里日轮缓缓沉水,不远处骑士号静静地停泊在海岸边在逐渐黯淡的天光里亮起灯盏。

五月十三,玫瑰诞辰。

酒馆里的男人们怀里搂着褐色皮肤的金发姑娘,杯中的啤酒在碰杯时撒出酒杯,他们用带点方言味道的语言说骑士号的主人多么多么强大,如何用一柄雕花的细银剑轻巧地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雷狮搁下见底的酒杯和一枚金币,他只身向骑士号的方向走去,在月光里拉出浅浅的影子。

传说诸般虚实真假,不如亲眼见识一番。

初次见到奈特是在骑士号二层的厅室内。棕发碧眼的男人立于房间的一侧,他衣着考究,眸中含笑眼底的光却锐利,他打量着赤手空拳来访的雷狮,仿佛是准备招待一匹狼。

“十分抱歉,奈特先生,请原谅我的唐突拜访,”雷狮行了一个礼,弯腰时他咧嘴轻笑如同不经意间露出獠牙的野兽,“我是Ray,商人之子,来自奥德赛斯。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专程准备趁手的兵器,先生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

“当然可以,”自称奈特的男子对他的客人回报以真诚的微笑,“在下愿意为您效劳。”

当奈特的细剑与对方的重刀锋芒交织时他才知晓来访者实力的可怖,甚至超越曾经向他发出挑战以及在战场上相逢的所有敌手,更可怕的是对方的刀锋中有着一种天生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浑身发寒。

在这场众目睽睽下的比试里,细剑灵巧重刀霸道,刀剑在半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银色轨迹,双方棋逢对手。围观者中已经有人叫好起来,更有甚者当场开了一盘赌,赌二人输赢。

银剑刃上光芒闪耀如日光,雷狮以为自己在黑夜见到了太阳。

雷狮想他大概余生都忘不了那柄细长银剑在挥舞时带给他的压力,即使他最后赢下了“赫尔墨斯之约”。

不错,这次是造访者的胜利。在众人的高呼声中雷狮用刀尖抵住奈特的喉咙,代价是对方锋利的细剑划破了自己的外套露出内里丝绸的衬衣来。

惊愕在奈特的绿眼睛中滞留一瞬,最后消失于眨眼之间:“在下输了,那么Ray先生,请。”

最后他们坐在奈特的房间里讨论这个赌约。

奈特的房间不大,屋内的陈设却算得上朴素。如果非要算的话半座哈德斯岛的黄金应该都能算入奈特的财产中,雷狮想对方并不是什么张扬之辈,毕竟整个房间里最豪华的摆件就是锁在玻璃柜中的一个小巧的黄金杯了。这样的摆设在奥德赛斯富商家中很常见,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奈特的金杯上刻了“Thanatos”的名字。

达纳特斯的黄金杯,雷狮眯起眼,无人知道传说真假,但这个奈特,一定大有来头。

“Ray先生,”奈特清了清嗓子,“在下愿赌服输,请您告诉在下您的愿望,只要在下可以办到。”

“这个嘛……”雷狮摸了摸下巴,“我打算去寻找俄刻阿诺斯之海,想向先生您借点东西。”

“这……”男人明显地愣住了,“如果您想要黄金只要向在下提出来就是了,出海寻找传说中的海域风险系数实在是……”

雷狮打断他:“可你也寻找过那里,虽然都是无功而返,不对,也不算无功而返,我猜的没错的话,您应该是在某次寻找无果后无意间发现了通往极东的航线的吧?”

“所以?”

“所以愿意陪我再去一次吗?”

奈特没有说话,他回到了初见时彬彬有礼又带着疏离的模样,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回应:“您需要些什么?”

“说的很清楚了吧,”雷狮的尾音上挑,“我需要你,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带一些人手和武器上船,上我的船。”

“不过你知道的,”雷狮的语速逐渐放缓,“这只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挑战,所以我的船还停在奥德赛斯的港口里,来回一趟要两个月。”

“这个就当作是信物交给你保管,”雷狮推过去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两个月后我会回到哈德斯岛取回它。”

“这是……”

奈特打开木匣,那枚紫色的坦桑石戒指就闯入他的视线。坦桑石美丽,从不同的方向观察会呈现出不同色彩,奈特忍不住执起戒指,在烛火的光芒下缓缓转动戒身,他看见蓝色绿色红色在紫的海洋里交融,通过宝石光滑切面呈现的是一个倏尔变幻的瑰丽世界。

“美丽却不被人承认的宝石,他的原主人也是一位这样骑士呢。”雷狮说,话语间有明显地试探。

“你说什么……骑士……”奈特眼中的情绪剧烈波动着,他忍不住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拍卖会。它很美不是吗?于是我要抢过来。”雷狮起身,“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两个月后见,奈特先生。”

“祝我们早日找到埃埃艾,宝藏一人分一半!”





3.

三个星期前他们在哈德斯岛盼到了一个暴风雨夜,雨过天晴后,雷狮在朝日中迎着彩虹升起羚角号的新月旗,奈特站在码头上看着这一幕,然后只身一人走上了羚角号。三个星期后的黎明奈特站在船头亲手升起了旗,新月旗高高地悬挂着,宛如日月同天之景。

雷狮听取了奈特的建议,他们在距墨西拿海峡大约一个时辰航程的岛屿上修养了两日,在当地取了一些补给品后迎着曙光驶入墨西拿海峡。

墨西拿海峡狭窄且浪急,最窄的地方两侧是无人荒岛高耸的石壁只有能容下两艘船通过,这意味着要是两艘船狭路相逢,若是为敌,那么连施展拳脚的地方都不够。

——“斯芬克斯死亡谷”

“快到了吧,那座谷,”雷狮坐在船舱里享用着火腿燕麦面包,“还在奥德赛斯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里的恐怖,多利亚号、凯尔特号、许德琳号这三艘极有名的商船都葬身此地。”

“那是他们进入那里的时间不对,”奈特往瓷盏中加满红茶,“多利亚号和凯尔特号在黄昏进入那里,那个时候浪最急,骑士号和羚角号这样级别的船只都有沉船的风险。至于许德琳号……”

“许德琳号是皇室的商船,船员的水平很高没错,他们顺风深夜进入斯芬克斯死亡谷,原本是有生还可能,只可惜遇上了比他们更熟悉地形且装备更好的海盗,居然输在了这里,太可惜了。”他脸上的惋惜转瞬即逝,可雷狮却捕捉到了那颤动的目光。

“大部分人可不信这些,他们只觉得神没有保佑他们,说起来,”雷狮四下张望了一下,“我似乎没有在你的船上看见过神像。”

“我不信神,”奈特说,“难道我相信他他就会保佑我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雷狮淡淡道,“不过你看起来来好像真的不怕那些传说。”

“传说?”

“其实比起海盗,在奥德赛斯人们更愿意相信许德琳号是撞上了幽灵船才会葬身大海的。”

“幽灵……船?”

雷狮用手支着脸,舔了舔唇角,坦白而言他现在很兴奋,他意识到信仰问题触及了对方的禁区,但他完全不介意伸出猛兽的利爪去试探对方心中的黑暗:“最近十年奥德赛斯最出名的事情就是那个吧,七年前的玫瑰叛乱。皇家骑士团意图谋反,后来教皇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虽然说骑士团全员都死在了教皇亲兵的围剿中,不过民间传说骑士团的怨灵们来到海上,并且用旧日的玫瑰旗作为标志成了幽灵海盗呢。”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七年过去了依旧是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连许德琳号遇难都知道的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最后一句中的试探太过明显,雷狮重新在奈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凝固起来的戒备,他勾了勾唇,对对方的反应极为满意。

“感谢Ray先生的分享,在下今天算大开眼界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却突然皱起眉,“甲板上是什么声音?”

船体剧烈摇晃起来,在颠簸中雷狮和奈特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起身冲出船舱。他们现在处于斯芬克斯死亡谷的中部,且是正午较为风平浪静之时,按照原计划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能离开海峡,可惜好巧不巧,在两船宽的死亡谷中又另一艘船向他们驶来。

“骷髅旗,是当地的海盗。”奈特手持望远镜。

“管他是海盗船还是巡逻舰呢,敢向我们开炮,那就是敌人,”雷狮拔出腰间的长剑,“把炮台架起来,给他们送点回礼!”

在四溅的水花和隆隆作响的炮声里,偶尔有碎石震落,两艘船的距离越拉越短,在缩短至一定距离后对方停止了开火,显然是准备进行白刃战。雷狮和奈特让船员们准备好武器,打算趁两船距离拉进后跃上对方的甲板进行突袭。

“有把握吗?”奈特问。

“对方只有两座风帆,而我们有四座,”雷狮目光如鹰隼,灼灼且锐利,“何况还有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奈特先生你在这里,我根本就不用担心吧。”

雷狮踩着船沿跃起,挥刀断敌首,刀光如流水,银芒撕裂空气,杀意破空。奈特后雷狮一步上海盗船,他右手一刀斩断桅杆,白色的骷髅旗迫降,奈特用脚尖勾起一把落在船板上的剑握在左手中,双刃不甘示弱。

雷狮不得不再一次赞叹奈特的漂亮,他甚至一时间分不清漂亮的到底是对方的剑术还是那双绿色的眼睛。两岸高耸石壁投下阴影,奈特就站在那洒满阳光的一隙之间,阳光映入他的眼里,他的双眸映在沾了血了刀刃上,仿佛有魔力一般,沾染了再多的血杀气息也只让人觉得纤尘不染十分漂亮。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用双剑。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最后骷髅旗连着一堆破碎的木板被卷入墨西拿海峡的深浪里,羚角号的船员们坐在甲板上晒着太阳擦拭兵刃包扎伤口,而雷狮和奈特在一旁清点从海盗船上截获的赃物。

“三箱香料,质量中上,五箱宝石,质地也一般,十箱金币,还二十匹质量一般般的丝绸,身为海盗他们也太穷了吧。”雷狮嫌弃道。

奈特拂去实木箱子上的灰尘,看到箱子上的花纹却皱起眉:“狮子?Ray,这是赫勒斯国商船的赃物,我们……”

雷狮瞥了男人一眼,突然抓起箱子中的金银财宝往甲板上扔:“箱子有问题换一个就好了,羚角号上也不缺空箱子,财宝不一样,钱抢来了就是我们的,奈特先生之前干黑吃黑的行当时也没想过这么多吧?”

“你这家伙……”

奈特注视着雷狮亲手将印着赫勒斯国国纹的箱子沉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上了黑漆,边角还镀了金的箱子撞碎海面,波澜过后再无声响,像极了许多年前一颗心碎落沉底的模样。





4.

“会下雨吗?”

上一次见到声势浩大的暴雨还是在起航前夜,羚角号被护在哈德斯的港口里还没有起锚,却依旧被巨大的风浪折磨得够呛。幸好七月的暴风雨之后海上出现了虹,这让雷狮等人实现了寻找俄刻阿诺斯之海的第一步——顺着彩虹的指引。

出海后足足四个星期,偶尔见雨,不过不大,彩虹更是没有见着。

“也许吧,毕竟已经到这里了。”奈特回答。

“怎么说?”

奈特将一张航海图展开平铺在红木桌上,这张图比雷狮手上那张要大上一些,也要古旧一点,边角泛黄却散发出名贵香料的芬芳,更让雷狮大开眼界的是这张图上不仅标明了西海诸国还绘制出了一部分极东地区的国土与江流。绿眼睛的男人指着图上接近中央区域的一块海域道:“我们所在的这片海被称为波塞冬,意为暴风之海,暴风雨的发生率比墨西拿海峡还高,过往船只一般都会绕开这片海域。”

“你不早说?怪不得昨天起天气就阴恻恻的。”雷狮望向船外,天空中已是风云骤变,乌云铺天盖地地压向海面,海上无风无浪甚至还有点闷,空气混浊地让人窒息,可雷狮知道这个景象维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下雨了。那个时候仍是平静的,只有雨水落在雷狮的脸上,然后顺着他的轮廓滑落。除了那些透明的小小精灵们的低语,他什么都听不见,目光可及之处的天空黑暗中却又光芒闪动。

——雷。

一滴雨坠入他眼中。

风浪四起的时候雷狮扬起了一座帆,他浑身湿透,冰冷透过雨水残酷地渗透到心脏,皮肤麻木,就如同身处一片从天而降的无尽瀑布之中,雨水模糊视线。天尽头的云卷曲成涡状,紫青色的落泪无声,电光勉强照亮波澜四起的海面。有浪不断拍打在船身上,雷狮的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他握着那根固定着帆的麻绳挪向船头,他身边有佩利和帕洛斯搭把手,可在暴风雨中行动还是异常困难。

大部分船员都进了船舱避难,雷狮只留了少部分身强力壮的船员在甲板上和他一起固定风帆,在他出来前他已经吩咐了卡米尔去驾驶舱掌舵,有奈特的协助渡过暴风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将前帆固定雷狮就觉得自己已经耗去半条命,他将目光转移到船尾,然后扶着船沿向那里走去。风雨行程无形的墙,每一步都让人头晕目眩。

船尾的帆倏然展开,却不稳,那薄薄的帆布鼓胀却飘摇,落雨是密密的箭矢仿佛要将其击穿,雷狮的目光却不在那可以救命的帆上,他盯着不远处的人影咆哮到:“奈特!!!”

他的呼唤裹挟着某种仓皇穿越了风暴落入那个人耳中,远处因为阴雨与无光的天气显得模糊的人影一顿,然后抬头往雷狮的方向张望过来。

“奈特……”雷狮移动到那个人身边,他伸手握住奈特手中的麻绳,粗糙的绳浸了水后更加难握,雷狮用了十分的气力,他的嗓音沙哑却又带了几分暴风中的湿润,“你怎么在这里……”

“掌舵的事情交给卡米尔就可以了,当务之急是帮你把帆扬起来!”

声势浩大的雨幕里他们的交流全靠嘶吼,固定尾帆的任务似乎比固定前帆还要困难一些,奈特行在雷狮侧前方,雷狮看到他双肩微颤,唯有那双眼睛里的坚毅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不仅是雨,还有随浪而来的潮,它们在甲板上积成水洼,将雷狮和奈特等人困入水做的牢。好不容易等到后帆稳固,暴起的巨浪却试图掀船。

“什!”

海浪如掌嬉弄着羚角号,船只歪斜的角度接近九十度,雷狮的双脚在摇摇欲坠中近乎悬空,他牢牢握住手中的麻绳才不至于被甩下进海中,但奈特的处境更加糟糕。负责将绳子固定在船尾的男人在风浪中一脚踩进水洼中,就这样被生生掀出船。

“喂!安迷修!”

雷狮差点抓不住他,指尖相擦几乎错过的感觉是毛骨悚然的,心上忽的空了一块但回过神来幸好那人的手还被自己牢牢握住,雷狮在那个瞬间松开绳子,半个身子几乎探出船沿,只靠佩利和帕洛斯握住他的手。

四座风帆全部扬起,羚角号在暴风雨中稳定了不少。雷狮的大臂在颤抖,那些雨滴如同冰锥般砸落,不过他更担心的是方才匆忙间他似乎说漏了嘴,尽管那个名字迅速湮没在狂风暴雨中,但是……

甲板没有漏水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雨过天晴的时候船舱外没有一处是干的,雷狮和奈特,不,是和安迷修站在甲板上对峙,风浪过后两头凶兽疲惫不堪,但却不得不在筋疲力竭中压榨最后的精力互相防备。

“您刚刚,叫我什么?”安迷修的声音是沙哑的,刘海湿漉漉地黏在他额头上。

天边金光破开云层,难以想象几分钟前着还是被风暴禁锢的世界,雷狮眯起眼,他兽般地瞳孔中出现了那道破开黑暗的光,他也不遮掩,索性就承认了:“我叫你安迷修,奥德赛斯皇家骑士团的……遗物。”

当之无愧的最后的骑士,比起继承者还是遗物更适合形容他,雷狮想。这时候他难得起了戏弄对方的心思,哪怕他知道安迷修恨不得拿剑架在他脖子上。

“继续分析啊,安迷修,什么时候觉得不对的?”

“你拿出那颗宝石作为信物的时候,”安迷修垂眸,密密的睫毛翕动,“那颗宝石本来镶嵌在我师父佩剑的剑柄上,按照教廷的行事风格十有八九应该会将它进献皇族……你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之子,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我骑士团余党的身份前来,西海之上每条航线在下都十分熟悉,你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借着避开波塞冬海域的名义改变航向然后带我一不小心就路过奥德赛斯,然后再以回国补充物资的名义将我带下船……但是为什么,在下不明白,为什么最后还是进入了波塞冬?”

“你要真这么好骗就好了,”雷狮懒懒地答道,“七年前的事情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只在流言蜚语中窥见过它的残酷,带你回去是因为我想不出除了双剑的骑士安迷修之外,还有谁能够带领骑士团了。”

雷狮摊手:“新一代的骑士团在教皇的势力下用着最纯洁的百合花作为象征却干着最龌龊的勾当,哪怕教皇死了,倚仗的势力倒塌,他们也得不到一点儿教训呢。”

“你说什么……”安迷修的眼底出现一丝迷茫,“教皇,死了?”

因为得知仇恨之人死亡的消息而表现出迷惘和震惊的安迷修很好地取悦了雷狮,男人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说着事情的原委,不屑地如同在碾死一只蝼蚁:“没想到吧,造成七年前骑士团血案的凶手,我只用了一碗加了点,砒霜,对,就是那种无色无味毒药的汤,他就倒下了,现在教权又回到了王权的管辖下。而你是难得的人才,你能帮我坐稳王位。”

“要知道,是我帮你报了仇,我是你的恩人,”不知不觉雷狮已经主导了话语权,紫瞳的男人打量着对方:“倒是你,救生艇和干粮都有,在羚角号进入波塞冬前随便找个晚上跑路对你而言轻而易举吧,怎么……你……”

他看到那位高洁的骑士单膝下跪,眼中的光芒虔诚而伤感。

“雷狮,不,三皇子殿下,最后的骑士安迷修,为您而来。”

回忆摧枯拉朽而来,记忆之栅溃堤的那刻猝不及防,那些曾经被搅碎生吞的血与泪又重新浮现在历史不被人窥见的阴影里。





5.

[那是我本该淡忘的,因为我的缺席而少了一具尸体的葬礼遗骸。]

所有矛盾的爆发都有预兆,奥德赛斯是一个被星辰装点的美丽漩涡,繁华和平是星云绚烂的轮廓,而涌动的涡流是教权与王权的斗争。

教皇以神的名义给予帝国教权压制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玫瑰诞辰夜。每年的五月十三日是奥德赛斯传统的玫瑰诞辰日,贵族需以加了玫瑰精油的热水沐浴后穿上熏香的礼服参加皇室宴会,平民也被允许燃放烟火,连集市关闭的时间都被推迟到了凌晨。

当然,国王的直属骑士团也被特允修整,在玫瑰诞辰日当晚不必进行守夜和巡逻的工作。

当夜骑士们在圣殿里举杯畅饮,只有在玫瑰降诞的夜里他们才敢在神灵面前如此放肆。圣殿四壁烛火烨烨,巨大神像在辉煌中投下阴影里,平日里肃静的骑士们卸下银甲在觥筹交错间把酒言欢,言语间都弥漫酒香。

卡里醉醺醺地在微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翻了个身,他用手指沾取不小心倾洒在地的酒液,然后吮吸着食指,舌尖将指尖少之又少的酒液卷走,他发出满足的喟叹:“菲,菲利斯团长,今,今天真是,太尽兴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科扬搭上卡里的肩膀,因为酒的缘故,骑士的双颊泛起红光,“安小师弟还没到,怎么,怎么能叫尽兴呢?”

“说,说得也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骑士接话,“卡尔斯伯爵也真是的,今天明明是安迷修的生日,还叫安迷修当护卫陪他去猎场狩猎……”

“出生在这样的日子里是会收到神的祝福的吧,”塔雷说,“不如这样,趁着安迷修还没到,大家说说给他准备了什么当礼物吧,我先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小马木偶!手艺不赖呀塔雷!”科扬说,“不过你的礼物还不够带劲。”

“你的礼物是什么?不如让大伙开开眼?”

“我可是想为他介绍个姑娘啊!你看,安迷修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是长的最好的,完美的骑士,还差一片白月光!”

“科扬就是爱搞这些七七八八的,”卡里提起了兴致,“菲利斯团长,您为安小师弟,都准备了些什么礼物呀!”

左眼上留着肉色伤疤的男人将银杯放在地上,平日里行事严苛的骑士团团长正眯着眼将双手枕在脑后:“我看我的佩剑挺适合小安的。”

“我就说团长最宠安迷修吧,那把剑可是国王亲赐的!”卡里突然开怀大笑,“我当时啊,一见安迷修这小子,就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现在果然啊……”

“好多,好多团长啊……”塔雷舞动着双手,“咦,团长,这样的好日子你怎么皱着眉头啊……”

“好像有人来了。”

菲利斯睁眼,金色的双眸中全然不见任何酒意,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到空荡荡的一片,大脑也犹豫酒精的作用而反应迟钝。

“该死……”

[七十二列灵,是教皇麾下七十二亲兵的称呼,比起神威严的权杖我更愿意将他们比作恶魔的爪牙。

如同往日一般什么都没有留下,在火焰的残影里红色的河流腥稠,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在圣殿的骸骨中逶迤,魔鬼已经安详地躲进阴影里安睡,而我姗姗来迟之际,他的晚宴早已结束。]

圣殿呈现一种诡谲的姿态,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光明里是倒塌的烛架和燃烧的酒液,火焰妖娆地攀上骑士们的躯体,热烈地舔舐和亲吻他们致死的伤口,安迷修站在阴影里,仿佛只要依然处于头顶那座始终屹立的神像之下,火焰就无法入侵这里。

他在神像的背侧找到了菲利斯,他的老师腹部被教皇亲兵的阔刃剑开了一个血窟窿,年长的骑士团团长半个身子伏在神像的底座上,而黑暗将血肉模糊的真相一一掩盖。

“安迷修……”

垂死之人奄奄一息的呼唤如同朽木,让年轻的骑士觉得自己伸出的手都是毫无知觉的,安迷修握住师父的手,用侧脸贴住对方冰凉的手背,那一刻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觉得师父的指骨搁得他很疼。

那些所有的恋恋不舍、悲愤和疼痛都从他眼中涌出来了,然后坠落在菲利斯的的额头和眼睑。

骑士团团长被这些温热的泪水弄得哭笑不得,他用回光返照的力气向他的最钟意的爱徒、最信赖的下属传达最后的心声:“这一天,还是到了……教廷那帮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安迷修,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不过……还有你……还有你……”

火烧得异常猛烈,那是来自外部的火焰,教皇的亲兵在圣殿外放了一把火,将玫瑰焚成了不夜天。

“离开这里,安迷修,你是我,是我们留下的最后的奇迹,是奥德赛斯玫瑰骑士团里最后的骑士……”

火光照亮菲利斯的眼睛,那里流动着纯粹的金色,在沉默且烧灼着的腐败里摄人心魄,甚至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永恒。

而那只不过是将熄的烛火。

“师父啊……”

那是一种比悲伤还要特殊的情绪,它表面上风平浪静,却夹杂着金色的虔诚镀上仇恨的阴霾又在烈烈的怒火中永生。

“真可惜啊……”菲利斯低声叹息。

最后我还是没有把那柄剑亲自交到你手里。




6.

“然后你就出海了?”

“除此之外在下别无选择,”安迷修垂眸,“在下连夜逃到港口,所幸教廷还没来得及核对人数,在下在通缉令发布前从熟识的船商处租借到了一条船离开了奥德赛斯。”

雷狮从下人手中接过干燥的袍子裹到安迷修身上:“也是,这些年里你的通缉令在西海诸国发布,出了虚无缥缈的海洋,没有别的选择了,那么俄刻阿诺斯……”

“最开始的时候,在下的确相信那些传说。”

“什么!”

“这并不是用来宣传哈德斯用来吸引贸易的噱头,最开始那几年,在下是真的一心想要去往那里,找到黄金杯复活师父和同伴。”

雷狮张了张嘴,那些卡在他喉咙中的字句比鱼刺还有尖锐百倍。

“只不过,没有成功而已。”安迷修的眸光颤动,“无论漂流了多远哪怕是在彩虹的引导下,在下还是没能去往那里,最远的一次在下到了极东,最糟糕的一次在下遇上了风暴,是哈德斯的原住民将在下救起,在下才幸免于难。”

“什么嘛,居然只是骑士留恋着过去的同伴在海中寻找复活方法这种又可悲又浪漫的故事啊,把你写进话本里应该能获得不少喝彩吧?”雷狮露出玩味的表情,“即使放弃了寻找让同伴复活的方法,有些东西也不是轻易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吧?”

“在下将过去航海的路线绘制成了航海图,并在哈德斯岛居民的帮助下建造了骑士号,在下开始了和极东的贸易,至于黑吃黑抢劫海盗,只是这些过程中顺带的事情罢了。”风雨后的天光让安迷修不自觉地眯起眼,“去年的时候,为了赫尔墨斯之约前来的挑战者里有一个教廷的人。”

“你杀了他?”

“在下放了他。”

“果然,”雷狮笑道,“你想用黄金引诱那位利欲熏心的教皇亲自前来,只不过根本没想到来的会是我吧?”

时间有一种巨大的伟力,它一点一点磨去旧日仇恨为安迷修带上的枷锁,它让安迷修不再寄希望于虚假的神灵,雷狮突然就明白那个摆在骑士号安迷修主卧柜子上的仿造的“达纳特斯的黄金杯”是什么意思了。

他可算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了,雷狮想。

“在很久之前在下是一名骑士,不过现在我更擅长当一个商人。”

“什么意思?”

安迷修抽出腰间的匕首横在雷狮颈上:“刚刚那番话是一个骑士对三皇子殿下应有的礼仪,那么接下来是商人奈特交换情报的时间。”

“哦?你可真够有意思啊,安迷修。”

“回答我,雷狮,一开始你是想带我走的吧,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雷狮握住安迷修的手,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推离自己的脖颈一寸,然后稍微用力捏了捏安迷修的腕,那把匕首就轻而易举地从对方手中滑落了:“我以为你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呢,好像也不过如此。”

“连句谢谢都不说吗?我可是帮你报了仇啊!”

“……回答我。”

“Beauty provoketh thieves sooner than gold——美貌比黄金更易引人垂涎*。这句话放在这里刚刚正好不是吗?”雷狮抬眸,鸢紫色的眼中完整的映出安迷修的影子。

“简单来说,就是我喜欢你,我要带你走,从始至终,我雷狮的目的从来都没有变过!”

“现在回去还为时尚早,不如借此机会和你培养培养感情。”

雷狮抬头,海面上突然出现的虹夺走了他的目光:“所以安迷修,和我一起去寻找俄刻阿诺斯吧!”

他伸出手,向自己的骑士发出邀请。

安迷修犹豫着伸手,却被对方一把拉了过来,那个人的唇很烫,炙热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谢谢你,殿下。”

玫瑰骑士团最后的荣光,回归。




7.

次年玫瑰诞辰日前夕,三皇子雷狮的羚角号终于在奥德赛斯的码头靠岸。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带着一整船的黄金平安归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栗发碧眸,也是不可多得的美貌男子。

有明眼人认出了他就是不久前刚被撤下的那张通缉令上的男子,但没人敢说话。

只因安迷修左手无名指上的紫色坦桑石戒指是那么闪耀。




8.

雷狮还是向安迷修隐瞒了一件事——一年前他出海之际,曾向奥德修斯的国民们宣布,他手中的宝石戒指是给未来王妃的定情信物。

这下可好了,他不仅带回了他的骑士,还迎来了他的王妃,雷狮望着安迷修阳光下的侧颜狡黠地想到。

这趟长达一年的海上蜜月,他过得很愉快。

—END—

*出自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

最近好忙呜呜,希望这不是我0202最后一篇雷安【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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