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Meltcrown.溶解皇冠

【雷安】Meltcrown.溶解皇冠

骑皇雷安,HE

@月半乌贼[□:≡ 乌贼老师的合志稿,被屏蔽了重发一下





0.

“在用晚餐前先回顾一下圣卡洛斯帝国的历史怎么样?”男人用银制的餐刀一下一下轻敲着餐盘镀金的边缘,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他自顾自地说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帝国有一位暴戾的王,他大肆压榨民众搜刮财产,强硬地用武力镇压所有反抗,人们生活在由怨憎编织的地狱里,直到有一天,一个骑士戴上正义的冠冕扬起革命的旗帜……”

坐在男人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棕栗色的发下垂,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于是男人收回了目光,他刻意拉长了声音,暧昧感粘腻在喉咙里:“历史的结局像所有的正派小说,正义压倒了邪恶,暴虐的时代成为过去式,终于,骑士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新王,他推行新政复兴经济,圣卡洛斯帝国一点点恢复往日的繁荣。只不过有意思的是,成为王之后骑士并没有杀死暴君的两个孩子,他甚至妄图天真地将两个孩子培育成和他一样高洁的骑士……”

“够了,雷狮!”刀叉的尖端刮擦过银盘的声音尖锐刺耳,雷狮从安迷修的脸上捕捉到一抹愠色,“如果你是在嘲讽在下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是因为当初留下了你和卡米尔两个活口,那你现在听好了,在下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包括留下你们将你们培养成骑士!”

“很有气势嘛,安迷修,你根本不像个饿了两天的俘虏啊。”雷狮装出一副很诧异的表情,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这副神情,他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恶劣,“是在嘲笑你没错啊,不只是过于仁慈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你生为王而不自知啊。”

“你……”

“确实,不自傲无以为王,但是你太自傲了,”雷狮起身踱步至安迷修身边,他居高临下地近乎愉悦地看着四肢被戴上镣铐的男人流露出不甘的神色,于是下一秒雷狮的气息降落在安迷修的耳畔,“太过谦卑就是太过自傲,事已至此你不会不明白这点的。”

“叛徒”一词压抑在安迷修的喉咙里,如同一根刺死死钉入他喉间,但同时也堵住了所有即将被宣之于口的谩骂。

从来都没有判断叛徒的固定标准,所有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安迷修握紧了手中的餐刀,腕际的镣铐森冷冰凉,他的目光却异常柔软,他的目光描摹过雷狮的眉骨,他这才有些恍惚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和十二岁的皇子之间隔过了太多肮脏的诡计。对于雷狮他有数之不尽的愧疚,从亲手将雷狮的生父送上断头台到篡夺了雷狮的王位,愧疚缓慢而有力地渗透这些记忆。

雷狮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神的恩典说死囚最后一顿晚饭必须丰盛,于是雷狮亲自给安迷修布菜、倒酒,他领间的宝石闪烁着凛然瑰丽的光。

他想说身为王就该习惯烤肉配约克夏布丁加红酒,而不是总是不小心将作为辅餐的小面包当做正餐。可他最后只是望着安迷修眼睑下那道细小的疤慢条斯理地说:“要是父亲在地狱里知道你将和他共用一座断头台,他一定非常高兴。”

安迷修握住刀叉的手一顿,而后他冷淡地阐述自己的感受:

“身为骑士,在下倍感荣幸。”





1.

新王登基的这天将被永远地记入圣卡洛斯帝国的史册。

脂粉和花果的芬芳混合着溢满了整个帝国,每条街道的民众都在欢呼,新王的加冕巡礼的路线从教堂出发特地经过贫民窟后在回到皇宫正殿。

年幼的雷狮躲在正殿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如幼兽一般窥伺着殿内的动向。他看到正殿的门被推开,银甲的骑士涌入在红毯的两侧列队,之后进来的是象征引路人的教皇,最后整个大殿因为新王与阳光的共存而辉煌。

少年的目光扫过嵌满宝石的权杖和皇冠,掠过对方用金线绣了暗纹的长袍,最后落在了安迷修的侧脸上。

新王的眼睑以下有一道并不显眼的细疤,是革命期间决战时留下的痕迹。

那个时候雷狮也是这样,十二岁的少年抱着年仅八岁的幼弟藏在偏殿的一根大理石柱后面,利刃相撞声不绝。在兵戈声渐止的时候雷狮下意识抱紧了卡米尔,而自己则大着胆子探出脑袋,他的目光穿越了满地烛台的碎片落在自己父亲高举的剑上,寒刃上映照出他的脸,然后的瞬息里杀伐落幕,那个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棕发男人刺伤了暴君的左臂。

雷狮的父亲被支持安迷修的士兵带下去后偏殿又恢复了寂静,仅存的几盏烛火摇曳着,而雷狮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脚步声接近,年幼的弟弟掰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妄动,而雷狮拔出了藏在胸口的匕首。

“在下当然知道殿下是剑术天才,但是在没有弄清楚实力差距的情况下就进行偷袭,真是太冒险了。”

匕首停留在距离那颗心脏一公分左右的距离,却再也无法刺下,安迷修的掌心包裹住雷狮握着匕首的手,然后轻轻一捏匕首就此坠地,清脆的响声过后暴君统治的王朝也轰然倒塌。

雷狮抬头死死地盯住这张脸。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懂了很多,就像他知道父亲暴虐的统治必然有结束的那一天,他明白他现在所有的狼狈和难堪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不论是沦为阶下囚还是成为傀儡,骨子里流淌着的傲慢天性要他记住眼前这张脸一辈子。

安迷修眼睑下新添的伤口渗出温热的血,它们粘哒哒地坠落在雷狮的脸颊上,而后骑士蹲下身将两个男孩揽入怀中。

雷狮的脸贴着坚硬的铠甲,那上面还有未全然褪去的杀意,他听到跃动不息的心跳和安迷修的话:“请相信在下,在下并不会取二位殿下的性命,但也请二位殿下听从在下的安排。”

温和的话语中似乎蕴藏着安抚人心的魔力,雷狮知道再没有人的掌心如此滚烫,再没有人的胸膛如此炙热,从那天起他的命运就开始煌煌燃烧。





2.

尘埃融化在阳光里,那一天圣卡洛斯帝国头戴王冠的新王在加冕之际做出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他留下了前朝两位皇子的姓名,甚至封以爵位。

但是安迷修并没有按照例法授予封地,而是以两位公爵尚不足岁无法继承封地的理由将雷狮和卡米尔变相软禁在宫廷中。

“卡米尔,你说安迷修是不是洒圣水的时候脑子真的进水了?”雷狮倚坐在床边,半个脑袋探出窗外,圣卡洛斯的疆土在他眼中向着地平线的尽头延展开去,展开的书卷被他反扣在桌上。

对于圣卡洛斯的臣民们而言,染血的冬季虽然难熬但已经成为过去式,而身为前圣卡洛斯帝国的皇室,对于雷狮和卡米尔来说,凛冬将至。

两位皇子被囚禁在从前的房间,一切待遇与之前无异。名义上的皇室,实际上的阶下囚生活啊……卡米尔坐在雷狮对面搅动着浸泡在红茶中的银匙。

“大哥,妥善照顾我们更能显出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我们的存在是现阶段非常有用的棋子。”

“完全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局面可不行。”雷狮望见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军队行至王宫前,他们的父亲,圣卡洛斯帝国上一任国王身缚枷锁酿跄地跟在队伍的末尾,锁链的另一端被两名骑兵牵在手中。

这是去刑场的必经之路,十二岁的少年看了一眼对面早熟的弟弟后便收回目光。真正残忍的家伙就应该现在带着他们去刑场,在目睹至亲成为断头台上孤鬼时告诉他们这是你们未来的下场。

可是安迷修没有。

要试探一下吗?他想并把话问了出来。

“什么?”卡米尔歪了歪脑袋。

纷乱的马蹄声不久后便远去,红茶入口微凉,圣卡洛斯帝国辽阔疆土的远方重新倒映在雷狮眼中。

“我们要离开这里。”





3.

这是雷狮第十九次出逃,侍女上报的时候安迷修已经见怪不怪,甚至特意耽搁了几天才着人去寻找。

两匹马拉的马车有些颠簸,车内的安迷修裹在一袭亚麻布的长袍中,他伸出手撩起帘布的一角。马车奔行在初秋的荒野中,四周人烟稀少,大地和落叶铺成一片灿灿的焦糖色,这里靠近帝国边境,而安迷修的目的地是边境的一家酒馆。

安迷修阖眸,夕阳在他的发上镀上蜜色的光辉,他太清楚雷狮的动向了。自他登基为新王起已经过了四年,三十六个月,平均两个月雷狮就会计划一次出走。

少年的第一次出走是试探性的,兄弟二人计算好了守卫巡逻的时间,趁着守卫轮班的间隙偷溜出皇宫,却在几里外的城镇里被安迷修的亲信凯里斯男爵找到。兄弟俩被扭送会王宫后安迷修立刻抽空对雷狮和卡米尔进行了见习骑士的训练与教导。

十二岁的雷狮天赋异禀,在接连赢下几位原骑士团的骑士后他立刻计划了第二次出逃。第二次出逃是因为不甘,他买通了一个侍卫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却不了马车在抵达港口前就被安迷修手下的亲兵截住了。

紧随而来的第三次第四次出逃都是出于少年萌发的作恶心理,雷狮深知自己的劣根性,在戴冠加冕后安迷修就很少亲自来见他,出逃后等待他的也并非死亡而是冷冰冰的训练。可是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到他用出逃当做幼稚的挡箭牌来宣泄莫名被忽视的不悦。

于是他单枪匹马地飞驰在林间,夜风穿过树梢咋乎而过,道路的尽头是同样单枪匹马一身轻甲的安迷修。

雷狮在距离他十五米时勒马,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国王陛下居然亲自来接我,本皇子,不,本公爵的面子还真大。”

皓月高悬,婆娑树影下安迷修却辨不清雷狮的神情,但他能从对方的人话语中听出明显的变扭:“雷狮,回去之后我会再找几位老师教你礼仪。”

“正因为没把你当国王,所以没必要对你持有所谓的宫廷礼仪。”

过于坦荡,过于锐利,如同细针搬刺入安迷修柔软的神经。

“要来挑战我吗?”安迷修下马,拔出了腰间的细剑。

“求之不得。”

手中的剑被击落在地的时候雷狮还没找到半分落败的实感,直到安迷修将手递到他面前:“抱歉,在下……咳,起来吧。”

这就是你最不像帝王的地方,有自觉却没有实感,就像被过高的地位束缚住了一样,除了善良一无是处的国王啊。

“知道那些人怎么议论的吗?”雷狮望着安迷修脸上那道细疤,通过这道伤口他注视着眼前这个柔软而刚强的灵魂,“暴君的遗孤,旧时代的灾星,我和卡米尔背负着这样的骂名,那么国外陛下怎么看呢,我的血管里真的流淌着肮脏的血吗?”

“……”安迷修伸出的手一僵,回应得也有些生硬,“我以为你不是会在意流言蜚语的人。”

雷狮得寸进尺了起来:“小孩子会要面子很正常吧?”

“哎!哎!抱歉……”

真有趣,雷狮想。他没有握住安迷修的手,而是抓住对方腰间的剑鞘站了起来,他欣赏着对方犯难的神色,“本公爵当然不会在意,但我觉得你应该在意。”

“啊,是我疏忽了。”果然是小孩子吗……安迷修头疼地揉起太阳穴。

出逃固然是卑劣的借口,但也是少年想要放飞的野性。安迷修没有察觉到前者,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后者,于是之后雷狮的每一次出逃都得到了安迷修的默许,就如同一场无伤大雅但能增进感情的游戏。

春天的时候雷狮喜欢去王宫的西面,那里有一片漂亮的樱桃木;夏天的时候雷狮会去港口,码头的酒馆里特色的小麦酒;秋天的时候雷狮的马会踏过荒原,这里离国界线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安迷修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冬天的时候……圣卡洛斯的冬天常有暴雪,雷狮不会真的离王宫太远。

安迷修坐在马车里掰着手指数雷狮出逃的次数,从第一次为了试探而离开到最后为了仅仅为了离开而离开,雷狮出逃的行为甚至都有了莫名的仪式感。

不知不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了解他了。

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安迷修掀开帘子远远望见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酒馆外。

看样子是双向了解。他弯了弯唇角。

十六岁的雷狮已经和安迷修差不多高,他知道那个少年轻薄的衣料下全是勃发的肌肉,更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像过去一样抱着哄孩子的心情和雷狮额头碰额头,年岁在白日梦的瞬息里偷溜而去,任何亲昵之举都会诱发不定因素,但是二十二岁的年轻帝王也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知道对于这些年无休止的出逃游戏,雷狮的想法到底是……?

马车接上雷狮后就马不停蹄地朝着王宫的方向跑去,雷狮坐到安迷修身边后一国之君才恍然意识到塞下了两个年华正好的男性实在有些拥挤了,他明白自己只要像以往一般熟稔地询问雷狮今天酒馆的酒是否对胃口就能展开话题,但这句话被他噎在喉咙里最后吞落腹中在翻滚的胃酸里一点点融化。

雷狮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对劲,实际上他也在等待安迷修开口,这就好像成了一个习惯:“陛下今天心情不好?”

安迷修在颠簸的马车里揉起太阳穴:“雷狮,我想和你商量一点事。”

雷狮移开目光:“陛下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就不会用商量这个词。”

安迷修恍惚间将雷狮眼底琥珀般的光错认成了紫色的星光,风一动云一涌,光与华就盈满了。

他轻咳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广袤的疆土一望无际:“四年前我并没有清剿所有的叛军,就算抓住了上一任国王也仍有他的余党带着残兵趁举国的混乱逃离圣卡洛斯,这四年里我一直都没有调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直到前段时间边境常有动乱,我推测是余党卷土重来的预兆,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上战场?”

“不,”安迷修目光炯炯,“只是小规模动乱,算不上什么战争,但是我需要你。卡米尔也会跟你一起去,我让人问过他的意思。”

“安迷修,你嘴上说着和我商量其实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让那个巴克伊伯爵去不行吗?他这些年可一直在变着法讨好你。”

巴克伊伯爵是率先支持安迷修革命以推翻暴君的第一批新贵族之一,但是……安迷修闭上眼:“他只能算目光稍微长远了一些,这件事非你不可。”

“所以说为什么?”

“……王公贵族们的子嗣里没有一个人的武艺能超过你,我想让你统领奥德赛骑士团,但是你只有拿出功勋那些贵族才不会为难你。”

“真的不是因为康纳国的联姻请求而打算把我支开一阵子?”

“你——”

“整座王宫的侍女都在讨论这件事,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才打算出来走走。”

“抱歉……”

“太无聊了,你又动不动就抱歉。不过我会去的。”天暮垂垂,星遍天野,雷狮一直都明白整个帝国间盘踞的势力错综复杂,因为暴君王朝的坍圮安迷修至今仍只是稳定表面,太多利益纠葛盘结,但是……

安迷修从未想过雷狮会答应得如此轻易,他微微愣神。

“谁让你这家伙第一句就说需要我啊。”

所以仍愿义无反顾地涉身那座棋局。





跟随雷狮前往边境的人很少,安迷修也没有遣随从跟在雷狮身边,他以一种最放纵最不在意的态度去表达自己的在意,深秋的世界冷酷成铺天盖地的铅灰色,一国之君登上了王都最外围的城墙。

烈风飒飒,注定雷狮要在边境度过严冬。随行的侍卫都等候在远处,站里在城墙上的只有安迷修一人,事实上等他目及远方的时候雷狮的背影已经化为了一个黑点且逐渐与落日重合,就如同那些余晖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样,安迷修望着他的背影就像在看着一轮太阳不断地向内坍塌、坍塌,最终淡离他的世界。

推翻王朝易,巩固疆土难。安迷修用了四年尽心尽力打点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才终于让帝国走上起步期,内忧外患让他精力憔悴。他知道雷狮的意思更认同对方的看法,他确实不适合成为一个王,他人生的前十八年十指不沾帝王权术,一生信仰寄托在于手中剑与教堂中的神像,在加冕的时候他以不动声色的镇静悄无声息地掩去了自己无声无息的茫然,可却被雷狮窥破。

对于贵族的明争暗斗他并非不会解决,只是他没有足够狠辣到舍弃一切的手腕去执行最完美的解决方法而只能用最完美的敷衍去应对。不擅权政是他的创口,处于对褫夺雷狮王位的愧疚他可以纵容雷狮肆意扣弄那道伤口但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能力作出更多的承诺了。

所以,所以——

他想让雷狮前往边境,他想说的是——

如果你想要走的话,那就走吧。

星横旷野的时候他策马而归,同样也是在晚秋,很多年前他和他的马也奔驰过旷野,那时候他的甲还没那么沉重,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奔赴权力之巅峰,他只会追逐着星轨,他的师父在他身后远远看护着他。

真是的,害怕寂寞的,到底是谁啊……





4.

卡米尔合上窗然后拉上亚麻布的窗帘,仿佛这里不曾有人来过。雷狮将一张写满字羊皮纸置于烛焰之上,火焰点燃信纸的一角,火光中纸上墨痕扭曲后就消失殆尽。他完整地剜下信封上的火漆后以相同的方法处理了信封,做完这一切后他用刷子小心地扫去桌上的灰烬,然后端详起了那枚火漆。

荆棘缠绕的字母“R”,雷狮熟悉这个标志,太熟悉了,这枚族徽自他出生起就被要求以最高的信仰和荣誉融进血脓里最后又因为安迷修掀起的狂澜而化作铁蹄下的尘埃。

他将这枚火漆扔给卡米尔后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自他淡出安迷修炙热的视线已经有两年,这两年里他先以绝对的武力镇压的动乱又在背后结交边境的贵族,很快就利用利益构筑起了一道毫无破绽的防线,铁血手腕可见一斑。

“大哥对于这封信的看法是?”

“族徽可以留下,其余的,暂时没必要。”雷狮没有停下笔,“而且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王都的贵族们狡猾,在雷狮离开的两年里他们将情报蛮的滴水不漏,传递过来的信件中多记录的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即便如此还是会真里掺假。如果说王都是巨大的权力猎场,那么有胆识参与狩猎的贵族们都是留有底牌的猎人,只是越处于高位就越有可能成为猎物。这让雷狮不得不提早放出边境安定的消息,如果不想多一个外患,那么猎场里的野兽们一定会将他安置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尽管这么做雷狮也有自己的私心。

“很快我就会让他们知道——”

“我才是这个猎场里,最凶猛的那个。”





这个时代具有遗忘性,雷狮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落在他头顶的花环、投入他怀里的香帕都在告诉他民众似乎已经忘记了断头台上暴君落下的头颅干涸的热血还有那位残酷的王遗留在人世的两个孩子。

他跨着马行过王都的街道,街道上的民众自动分开,他忘记是从哪条街上开始洒花瓣的,总之哪天春天里所有会盛开的花似乎都在他的肩头他的玄色长袍上开放了,他踏入正殿跪在久别重逢的王身前时锃亮的盔甲上还尤有余香。

他单膝跪在安迷修身前,并不诚恳地宣读骑士守章。那些索然无味的规则经他口之后变得低沉且充满了诱惑,蓬勃的欲望是玻璃铁树,他每宣图一条守则那棵树就抽出一根枝桠,它们刺穿雷狮关于道德关于伦理关于一切一切的桎梏,以一种极端震撼的姿态在十八岁的骑士长内心深处扎根。

宣读完骑士守章他就要托起安迷修那件锦帛披风的一角并为着沾上王的荣光的布料献上一吻。这期间他发现一件事——

安迷修穿宝蓝色意外的好看。

最后是授剑。实际上他成为骑士长后连铠甲都将焕然一新,但是当面授予作为贴身武器的剑更具意义,就如同神当面赐福。这是一柄好剑,雷狮一眼就看出来了,剑柄上镶嵌着三颗宝石,对称的绿宝石和正中的紫宝石,安迷修把剑递给他就好像是阿佛洛狄忒冲他丢来一段橄榄枝。

整个流程在雷狮看来就是一段神圣的背德,这意味着他将光明正大地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觊觎王位上的人。

真好。雷狮端起酒杯,银器上映出周围宾客的脸,所有人的五官都因为杯子的曲线与造型而被映得扭曲。再不屑于他的贵族也都纷纷出席了这场晚宴,大贵族们和依附他们的小贵族们都将用一场晚宴来衡量雷狮的势力试探雷狮的底线,然后再确定是该抱团拉拢亦或是栽赃嫁祸。

所有人举杯,真假搅和在一起后破碎,然后乐声奏起,先由国王站到舞池中央。没有别的女伴,只有一个人,安迷修如同刀刃般笔直切开舞池周围的群众走到舞池中央,然后开始分配舞伴,克里斯托兰家的女儿秉持着这片土地上古老贵族的傲气率先站到了安迷修面前,最后站在雷狮身前的是一位男爵的女儿。

他们旋转,交换舞伴,如同海中摇曳的花朵,然后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雷狮闻到了安迷修身上类似果实成熟般的鲜甜味道。

“我以为你和康纳王的联姻已经成了。”宴席散后骑士长同王一起漫步在巨大的庭园里。

“公主很优雅,只是……”安迷修垂下头,他想了一会儿,“只是嫁给我太委屈了。”

“你就对自己的脸那么没信心?”

“不是脸不脸的问题啦。总之在国力回复到革命前我不会考虑迎娶王后。”

“嗯?”雷狮感到诧异却没有继续追问,“好吧,不过联姻是康纳国的示好,你确定就要这么拒绝了?”

“我在两国交界处设置了贸易区,康纳王没有计较联姻的事情也同意了这个方案。”

这不是做的挺好的嘛。雷狮闭上眼,再次睁眼时他的双眸中倒映星光,风向安迷修传递了他的话语。

“晚安。”

安迷修有些微醺,他冲着雷狮笑起来,绯色在他双颊晕开,他温和、他沉静的话语也流淌向雷狮。

“嗯,晚安。”





圣卡洛斯的史书记载“骑士王”安迷修前半生的统治坎坷,在他登基六年后他新封的骑士长被克里斯托兰家冠上了反叛者之名。

事变发生在雷狮回归王都半年后。

造谣。栽赃。污蔑。这些铺天盖地得朝骑士长高贵的头颅砸来。克里斯托兰公爵勾结宰相贿赂大法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安排了一出雷狮勾结边境叛军的戏码。

雷狮没有心情去听正殿上的人到底在吵些什么,那些争论几乎都是一边倒的,站在雷狮这边的从来只有安迷修,不过这个唯一一个会出手帮他的人因为地位的束缚不得不装作中立,对方因为从中周旋而焦虑且是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倒是看得雷狮有些心猿意马。

大法官将一枚印着旧王朝徽纹的火漆递到安迷修眼前,立刻就有被提前买通的侍从站出来指正这枚火漆是从雷狮的住处找出来的,于是安迷修望向雷狮的目光陡然严肃起来。

他仍相信雷狮,只是用眼睛告诉雷狮如果无法有力辩白那么就很难收场。

雷狮在心里冷笑,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辨别了所谓证据的真伪。叛军所使用的火漆用了特殊的蜡,在光芒下会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他看着那枚伪造火漆上密封的、无法流动的红差一点就要放声大笑,然后他极度坦然地说:“我没有做过。”

多说无益,所以就这么一句话,铿锵有力又苍白至极。

遂入狱。

“我让你失望了吗?”囚禁雷狮的地牢是完全幽闭的密室,发霉的干草垛散发潮湿腐烂德气息,虫豸从骑士长的脚边窜过。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已经让人去找能证明那枚火漆是伪造的证据了,你不用太担心。”安迷修情急之下把话说到露骨的偏袒。

“得了吧,”隔着一扇铁门雷狮的声音听起来很无所谓,“克里斯托兰家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你不如期待一下过段时间我们刑场见,公爵应该不会仁慈到让我活过一个月吧。”

安迷修如鲠在喉,他沉默了很久,沉默的时间足够他想象出地牢里的雷狮是多么落魄又意气风发,对方的瞳孔该深不见底,于是他在转头离开前告诉雷狮:“卡米尔不会有事的。”

“好。”这已经是安迷修能够争取到的最大极限了,雷狮在幽暗的地牢里闭上双眼,他躺倒在那坨干瘪的草垛上,仿佛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并不存在。事实上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圣卡洛斯尊贵的骑士长反叛的消息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左看右看被逼入绝境的都是雷狮,而他一个旧王朝的皇子只能选择和父亲的余党保持联系,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怕这次叛军会带着是否是引蛇出洞的疑虑先试探一番,不过还好把火漆给了卡米尔,有火漆为证应该就不愁后路。卡米尔知道该怎么做的,他雷狮的弟弟一向聪明。

于是他睡下了,梦里港口灯塔的光迸射如炬火,天空东北角那颗孤独的星走到了夹角。

七日后的深夜雷狮等到了福音,生锈的铁锁落在地上,渺小的声音传到雷狮耳畔却变得嘈杂,他睁开眼,两个身披黑袍的人站在他面前,一个是卡米尔,另一个是个黑瘦的男孩。

男孩天生不会说话,但是用匕首杀人的动作很利索,他向雷狮欠身后就带着两位皇子绕过守卫踩过浸血的地板逃离了迷宫般的地牢。他们从一个通风口离开这座建筑,外界的空气扑面而来时雷狮还觉得恍惚,风是铁锈味的,他们一路向西来到郊外,一辆马车等在密林中,男孩将他们送上车后就独自西行。

“他是?”

“是父亲的旧部安排在城中的眼线。”

雷狮才发现今晚没有月亮。等他们离开王都已经是黎明的时候,他看到紫绀色逐一升起又落下最后被群青色取代,渐渐变蓝的天空无光无风,但是并不会有人怀疑黎明的到来。他又转头打量王都的城墙,他冷漠地望着这座囚禁他很多年的笼子突然笑出声来,起先还压抑着,最后完全肆然起来。

卡米尔默不作声地仰望着黎明,他意识到自己的兄长是一头被放生的雄狮,如今正对过往的囚笼露出爪牙。





5.

继雷狮叛逃后两年,圣卡洛斯帝国即将进入真正的冬日,战火沿着帝国的边境开始燃烧,旧王的余党以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势力拧在一起试图撼动眼前的浩瀚之国。

不如说这股势力在雷狮回去后就蠢蠢欲动,旧党将雷狮推举为新的领袖,如过去侍奉他的父亲一般侍奉他。旧党的原首领是个叫帕西.诺汉的中年人,雷狮原先是知道他的,他一边听着对方热切地报告着势力的分布变动一边用目光洞穿眼前这个被父亲生前赐予太多权力的灵魂。他觉得这个人太有趣了,一面怯懦贪婪一面却又止不住将自己的爪子伸向自己不该妄想的东西,像一匹苟且偷生的豺狼。

他挥手让男人出去,转而叫了卡米尔进来。

“大哥,情报人员带来了我们需要的消息。”

“怎么说?”

“帕西私下与罗伊国签订盟约,以摩根港的使用权换取罗伊国出兵援助。”

“果然是摩根港。”

圣卡洛斯帝国地理位置特殊,东北有富饶丰沃的康纳国,西北有疆土辽阔的罗伊国,圣卡洛斯帝国大部分疆域沿海,以海军的实力和港口贸易闻名列国,其中最大最出名的港口就是摩根港。

雷狮眸光微暗,羽毛笔沾上昂贵的墨水写了一封密信,然后他用先前伪造好的现圣卡洛斯帝国骑士团的印章盖在融化的火漆蜡上,而后他将这封信递给卡米尔:“把这封信交给我们的信使,吩咐他们在战争彻底爆发后交给康纳王,以圣卡洛斯的名义。”

他们有自己的信使自己的情报,战火烧彻前所有人都各怀鬼胎,只有雷狮书桌上的诗集永远停留在那一页。

【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

    ……

    苍天明眸有时过于灼热,

    金色面容往往蒙上阴翳…】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然后,熬过了一个严冬,战争爆发了,混沌中的恶兽自诩为正义并露出了獠牙。

复仇者们自北方而来,以过去在边境作乱时强夺来的土地作为据点越过国界线大肆侵略。边境地带很好突破,毕竟雷狮几年前就在这里动过手脚,于是以他为首领的一支精英军队长驱直入,最后双方的人精锐在特里克区展开持久战。

特里克区是通向作为圣卡洛斯帝国心脏的王都的重要关口地位注定了这里的战役是这场战争的最关键一环。雷狮用望远镜看到城墙上安迷修的脸,他看到对方眼睑下的细疤,对方的灵魂在他眼中无限放大放大,就好像他们注定要在这里厮杀,贯彻人是为了革命而诞生的真理。

特里克战役始于叛军部队黎明前的偷袭,靛青色升起的时候尸横遍野,但这只是个开始,史书记载特里克战役持续了整整半年,特里克区的民众甚至自发的组成了武装部队利用街区进行游击战。

然后他们昂扬的斗志被挫败,战役以圣卡洛斯的败北告终。帕西的人生擒了安迷修,他们堵住他的嘴逼迫他看着雷狮如何一举拿下王都。

这算是两年前的分别后他和雷狮第一次正式见面,他被迫跪在雷狮面前,嘴角添了新伤痕额角也破了一个口,血就落在架在他脖颈边的长剑上,在银白的刀刃上画出鲜艳的分界线。

他的眼神干净极了,坦荡且平淡,这是一种对死亡的不惧,善恶在他双眼里沉淀分明,可雷狮偏要当那个搅动他情绪的人。

男人断然拒绝了帕西当场处决国王的建议:“不用那么急。”

他抬起安迷修的下巴,用指腹拭去那人唇角的血迹,他柔软的指腹感受安迷修的骨骼,坚硬的、精致的、深藏着不屈的骨骼:“三天后我会亲自把他送上王都的断头台,他怎么斩断我父亲的脑袋,我就怎么斩断他的脑袋。”

他看到安迷修的嘴唇嗫嚅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中间省略几千字车,不影响剧情进度,具体见wb惑星灼尽,搜索溶解皇冠。】





雷狮无疑是个体贴与冷酷并存的情人,共度一夜后安迷修在一片清爽中醒来,桌上甚至还摆上了算得上丰盛的早餐,接下来的每一顿待遇都很好,只是侍从们从来不应答他的问话,雷狮也再也没有来过。

他在孤寂中看日月星辰的流转,他明显地感受到时间流逝就是生命的衰老,而衰老是灵魂的腐败,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在第三天傍晚雷狮打开他的房门时减缓。

“在用晚餐前先回顾一下圣卡洛斯帝国的历史怎么样?”

他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鲜嫩的鹿肉在他嘴里味同嚼蜡,当下的处境总让他感到变扭,安迷修宁愿两个人变换身份一起蹲在贫民窟分享一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也不愿雷狮一边用一种生硬陌生的语调宣判自己的死亡一边又用流露着爱意的双眸注视着自己。

雷狮离开前给了他一个吻,缱绻缠绵,似乎想让他的灵魂提前安息。

而安迷修只是对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柔软:

“晚安。”





6.

安迷修戴着镣铐一步一步向刑场走去,广场正中央有一座断头台正在等待他,整个刑场都是那些铁制的沉重枷锁拖过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男人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士兵活像一支送葬队伍。

他即将经过雷狮面前,雷狮却抬手让整支队伍停下。

再对上那双眼睛时安迷修连续几日的阴郁情绪却因为雷狮这一眼积聚到临界点,他愤怒于雷狮的背叛又羞耻于自己对雷狮的爱意,如今他已在身体上背叛他的主就决不能在意志上背叛他的主,他想要抛弃一切尊严去谩骂,可以只是微微张开嘴他就意识到任何憎恶都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之间连咒骂都廉价得如同蜜糖般的爱语。

最后他只是问:“在此之后,你就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自由了吗?”

背叛了我,折辱了我,就能得到自由了吗?

他很认真地注视着雷狮的眼睛,企图得到一个答案。

雷狮的答案模棱两可:“大概吧。”

大概吧。这算什么?只是为了玩弄他吗?不过都无所谓了……就当自己欠了这白眼狼将近十年,现在终于可以一朝还清。

“恭喜你……以及成为了你的枷锁真的很抱歉。”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回应,安迷修丢下这句后就向断头台走去,他拖着镣铐,仿佛正努力地独自淌过冥河走向彼岸。

“皇子殿下,您要做什么?”帕西伸手拦住了雷狮,“您该不会是想……这不行,篡位者的鲜血会污染您的双手……”

“你刚刚,称呼我什么?”雷狮轻飘飘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陛下!”帕西弓着腰,恭敬地垂眸,“您不能……”

雷狮径直越过他,他用命令的口吻用不容抗拒的威严:“我会亲自动手,亲自斩杀束缚圣卡洛斯帝国的枷锁。”

圣卡洛斯帝国的下一任君主成为上一任君主的处刑者,安迷修站在断头台前,他从容却不顺从,待人卸去他身上沉重的枷锁后束缚他的只有一根粗绳,他挺直了腰立在那里俯视围观的群众仿佛自己还是多年前那个巡游加冕的王,他明白自己不能如此温和地走入良夜,他宁可身后的雷狮一脚踹在他膝窝上逼迫他下跪然后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固定在断头台上,他也不愿主动下跪。

他要摒弃所有懦弱和服从,因为他知道爱是有尊严的。

王宫尖锐的顶部被削直的线条冷硬,沉重的威势压在肃穆的刑场上空,安迷修干脆闭上眼等待膝盖后几乎宣誓他死亡的痛感,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身后的雷狮只是握住了佩戴在腰间的长剑——那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雷狮手里、剑柄上镶嵌着三颗宝石的长剑,用力地向安迷修的方向挥舞,一分一毫的力量都被掌控地非常好,绳子断裂,安迷修身上的紧绷感骤然消失。

而后在巨大的愕然中,安迷修被雷狮拽着手拉入怀中。

挥出那一剑的时候雷狮并没有思考很多,他只是后悔,后悔出逃时在那片可以见到月亮的树林里与安迷修比剑输了后没有握住安迷修的手递过来,他那时选择握住了安迷修的剑鞘就等同于捏住了王权的一角,只是经由那个人的掌心传递而来的,是一段爱与死并存的光明。

霎时间全场骇然,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的帕西很快就被穿着叛军服饰的雷狮手下的亲兵制住,大局已全然落入青年的帝王手中。

“雷狮!你想现在倒戈吗?你休想!罗伊国的援兵正在路上,我们会——”

雷狮走到还在不断挣扎的帕西面前,对上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轻笑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甩到帕西面前。

“前几天我的人截获了一封好东西,应该是罗伊国的人寄给你的,谨慎起见我提前拆开来了,你猜他们说什么?”

雷狮背着光,他的威严是一道阴影降落在帕西的头顶:“我只不过是告诉了康纳国你和罗伊国用摩根港做交易的事而已,多亏康纳王出手制约罗伊国啊。”

“那现在包围这里的军队呢?”站在雷狮身边的安迷修忍不住开口。

“当然都是我的人。”他偏过头去吻安迷修的耳朵,“一部分是我在叛军中策反的,还有一部分是我在边境的时候就着手培养的,你不会怪我吧?”

雷狮大庭广众下的举动于安迷修而言与不知廉耻无异,但是却很受用,安迷修耳后的一小块皮肤迅速攀上红色。

雷狮明显被取悦到了,他心情很好地抛给安迷修一句话:“一个月之后的月圆之夜,来摩根港找我。”





7.

月亮圆满的夜晚夜幕之上星辰稀疏,唯有天狼星锐利的光芒仍锐利地刺探着天空,也许之前从不曾有这般的闲情逸致来观察星空,但今夜安迷修却难以忽视这颗孤寂却能同月亮争辉的星星。

与摩根港连接的海域广阔辽远,安迷修的靴子已经踏上了码头。高居王位的时候他日以继夜地思考如何复兴这个国家,回忆里所有的纵情策马小酌贪杯似乎都与雷狮的出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雷狮是如何评价这里的来着?最好的大麦酒,最温柔的海风,最动人的渔歌以及最壮阔的黎明。

名不虚传。安迷修停下脚步。他目光的尽头停泊着他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为奢华的船只,偏偏还是一艘海盗船,飘扬的旗帜上绣着一只骷髅,而雷狮站在甲班上,长长的衣摆随风而动。

一个月前的事情雷狮似乎让人封锁了消息,这是他不领功的表现,至今为止各国使者都认为雷狮依旧是个圣卡洛斯帝国的叛徒……安迷修突然反应了过来,已经没有第二十次出逃了,年少青涩都终结在十九这个数字上,雷狮这次是真的想要走。

“你要上来吗?”

安迷修犹豫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雷狮愣了一下,他眼中瑰丽的光芒流转,片刻后他从甲班上跃了下来:“虽然也不是有过幻想,但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有过……幻想吗?”

“你看过的哪本故事书里有王子愿意和公主分别的?”雷狮勾住安迷修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坐在码头上,“不过这个国家很需要你吧,虽然我可没你这种耐心。”

有些尴尬,安迷修摸了摸鼻尖:“你以前似乎并不看好我。”

“对啊,”雷狮望着海面上盈满之月的倒影,“谁会认同你这种仁慈善良的做法啊……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这是我和你的理论最相悖之处,但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安迷修觉得自己的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咦咦……雷狮你这家伙!说起来你前面十九次出逃我都还没跟你算账!”

雷狮一脸新奇:“算账,你居然说算账而不是依法处置,国外陛下原来也有这么没架子的时候吗?”

“……你这臭小子!算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子就好像以前还能自由骑马的日子。”

“以前?”男人眼中闪烁着好奇,如同一个稚童,“我只知道你以前是个骑士,你师父菲利斯的名字被记录进了《骑士编年史》里。”

“啊,没错,在下的剑,在下的马术都是传承自他……”

你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在我面前自称过“在下”了啊。雷狮在云朵半掩过月亮的时候低低地笑出了声。

就如萍水相逢却相见恨晚的知己,他们交流所见所闻,话题从天狼星的光辉延伸到帝国近几年占星师和卜梦师的不靠谱,从摩根港的美酒扩展到伊南娜平原上的星空。他们时而针锋相对时而侃侃而谈,只不过每句话里都裹挟着磅礴的爱意。

直到那熟悉的鱼肚白再度出现,直到他们仰望了无数次的黎明再度降临,群青色升起后不见,铺染其上的是靛青色,然后是紫色以及更鲜艳的色彩,光辉就这样仁慈地普照大地。

天际线上的美景结束了他们热烈的交谈,所有人都看到了帝国的明天。雷狮轻轻地说:“到时候了……”

是要启航了吗?是准备就这样子离开了吗?那么……“雷狮,再见之时……”

雷狮一手阻隔了安迷修眼前的光线,另一只手则扣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他并不急着侵略,他只是细细描摹了恋人唇上每一道纹路。

他们某种意义上都是铁石心肠的人,却拥有如此柔软的唇。

雷狮啄吻着安迷修的耳垂,并在他耳畔低语:

“安迷修,你不是我的枷锁……”

“你是我的,”

“Aorta。”

——END——

Aorta:主动脉,通往人体心脏最大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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